有野史记载,曾国荃在湘乡老家起屋,宏丽壮阔,逾格越制,有人告发到彭玉麟处。彭玉麟微服私访,果如所说,遂奏告朝廷。朝廷严旨斥责曾国荃。曾国荃不得不拆掉一部分违礼违制建筑。这件事是不是真的,已不可确考,而奏参老九的是彭玉麟而不是别人,足见他们两人嫌隙较深,才可以用来作为这段故事中的两个主人公。
四月二十八日,曾氏致沅的信中有这样的几句话:“弟以金柱关之破,水师出力最多,厘卡当雪二季二,甚善甚善。兹定为沅五、雪三、季二,尤为惬当。”
曾氏将“雪二”改为“雪三”,是基于“雪二”有亏于彭玉麟,可见老九待彭不甚公允。曾氏告诉弟弟,别人的毛病易于看到,而自己的毛病则难于看到,要多多检查自己。“责己严而待人宽”,实在是处理同事之间关系的一个最好方法。
一九一一年,蔡锷将军从曾氏和胡林翼的文集中选取部分有关用兵打仗的言论,编为《曾胡治兵语录》一书,作为新军士官的教材。此教材后来又被黄埔军校所沿用。在“和辑”一节中,蔡锷摘取了此信中的几句话:“弟谓雪声色俱厉。凡目能见千里,而不能自见其睫,声音笑貌之拒人,每苦于不自见,苦于不自知。雪之厉,雪不自知;沅之声色,恐亦未始不厉,特不自知耳。”并于其后加以评议:“古人相处,有愤争公庭而言欢私室,有交哄于平昔而救助于疆场,盖不以公而废私,复不以私而害公也。人心不同如其面,万难强之使同。驱之相合,则睚眦之怨,芥蒂之嫌,自所难免。惟以公私之界分得清认得明,使之划然两途,不相混扰,则善矣。”蔡锷认为,同事间因性格、取向等方面的不同,要做到完全融洽无间是很难的,重要的是要分清公私,决不能将私人意气用在处理公事上,尤其不能容忍以私害公。笔者认为,这番话应为每一个从业者所重视。“不以私害公”,应当成为一种职业道德。
传说老九打下安庆后,带了大批金银财宝回老家,岳阳到衡阳,几百里湘江码头上药铺里的人参被老九一购而光。从信中所说的“沅弟昔年于银钱取与之际不甚斟酌”,“去冬之买犁头嘴、栗子山,余亦大不谓然”看来,老九拐带大批金银回家之说不诬,也可知多少年来老大说的不买田起屋、不积宦银给子孙的话,在诸弟的身上几乎没起到作用。当年霍光秉政二十多年,权倾天下,死后其子孙恣意放肆,结果满门抄斩,与霍氏相连坐诛灭者数千家。诸葛亮之侄儿诸葛恪为吴国辅政大臣,也因骄愎招怨,被孙峻设计于酒席间斩杀。曾氏引这两段史实来敲一敲老九的脑袋:任你如何煊赫一时,若不知儆戒,近者祸于其身,远者报于子孙。这就是“天概”。天概是通过仇家之手来完成的。鉴于此,必须先自己来概,即自己来抑制自己,其方法在于廉、谦、劳三字。无疑,这正是给老九的贪、傲、怠(打完安庆后,在家待了半年)等毛病的对症下药。
这三个字岂止是医老九的药丸,对于一切有志做大事的人来说,都是一帖清醒剂。
致沅弟季弟(同治元年六月初十日)
沅、季弟左右:
专丁来信,应复者条列如左:
一、援贼大至,余甚为悬系。崇天义张姓,似是去春守徽州者,诡计甚多,打硬仗亦不甚悍。伪忠王前年十月在羊栈岭,去年春在建昌等处,均不甚悍,专讲避实击虚。弟所部新勇太多,总以“不出濠浪战”五字为主。如看确贼之伎俩,偶然一战,则听弟十分审慎出之,余但求弟自固耳。
一、上海军情,昨已将少荃信抄寄。周沐润业经批令来皖帮办文案。许惇诗有才而名声太坏。南坡专好用名望素劣之人,如前用湖南胡听泉、彭器之、李茂斋,皆为人所指目,即与裕时卿、金眉生交契,亦殊非正人行径。弟与南坡至好,不可不知其所短。余用周弢甫,亦系许、金之流。近日两奉寄谕查询,亦因名望太劣之故。毁誉悠悠之口,本难尽信,然君子爱惜声名,常存冰渊惴惴之心。盖古今因名望之劣而获罪者极多,不能不慎修以远罪。吾兄弟于有才而无德者,亦当不没其长,而稍远其人。
◎评点:如何使用有才无德者
一个大团队里,人员必参差不齐。通常是德才兼备者为数极少,德优才薄者也不是很多。大部分人是德也平平,才也平平。也不乏这样的人:缺德无德,但才干却过于常人。
一个团队之所以组合,必定有一桩共同的事业让大家来办,故而办事之才常常是这个团队最为需要的,至于德,只要不害别人、不损这个集体就行了。于是,才常常为团队的领导者所看重。然而,有德,却可以固结人心,为团队作更大的贡献;缺德,也可能做出有损于这个团队的事情来。因此,“德”字绝不可忽视。
在曾氏的人才思想中,可以看出他于才德二字上,更重德字。他说过这样的话:“德若水之源,才即其波澜;德若木之根,才即其枝叶。”但他毕竟是个军事统帅,于军事有用的“才”,他也是看得很重的。信中所说的黄冕(南坡)就是德性上较差而才干出众的人。野史上说,黄为人贪。他在办东征局期间,利用手中的实权为自己聚敛了大量钱财。但他筹粮筹饷置办军需上都很有办法,故曾氏一直重用他。曾氏对包括黄冕在内的一批有才而无德者采取的原则是:不没其长,而稍远其人。